“他”（下）
我今晚下班回来小区的门卫都已经睡着了，本打算洗洗睡了，但是打开网页竟然发现还有朋友喜欢昨天晚上的故事，真是奇怪，我以前精心编造的情节没人喜欢，反倒是这么无趣的记叙文引起了你们的兴趣，也好，就让我长话短说把它说完。
昨晚说到我打断他的讲话，前面的信息量有点大，我知道了他口中的“他”是一个男人，知道了那个人像一个小孩子，同性恋没什么，不过这里却不常见。
我问他“怎么不去‘目的地’？那里可能更容易让你开心一点。”
我看到他笑了，看着我的眼神有一点怜悯。
“小姑娘你没有谈过恋爱吧？想要忘记一个人，并不是其他人总能让你转移注意力的……况且为什么我就一定要去gay 吧？你都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喜欢我。”
他笑得恰到好处，虽然话听起来自恋，但飘忽的眼神与微低的头，显示出真诚的羞赧，像是经过怎么在人前表演自己的专业训练。
“总之他那时候乐意和我黏在一起，为了不让别人知道，我们刻意地分开，那种愚弄旁观者的感觉很有意思，弄得每回见面跟偷情似的。
我知道他的，他有一种害怕被世界抛弃的不安全感，他不能离开舞台，不，我是说工作，工作就是他的舞台。我可以在家待着，反正只要他回家我就开心……这么说听起来好像被包养哦，什么鬼。
不过我还是让着他，谁让我先动心对不对？我喜欢他蹦蹦跳跳双腿跟装了弹簧似的，也喜欢他软在我身……上，咳，在我抱他的时候，我抱他的时候一点不觉得这是个中年人了，哎，我也是中年了，可他还是那么年轻。
你知道我最感动的是什么吗？是他不顾别人的看法为我出头，真的，我真的挺感动。
他总是能把人带到最放松的状态，我一直担心其实照顾别人就是他的本性，担心他对别人也是一样的好。他从没说过我在他心中特殊在哪里，我猜是我也过得比较惨吧，两个比较惨的人凑在一起就比较能引起共鸣。
我记得我生病的时候他来照顾我，给我拿湿毛巾擦手擦脸，记得他在我车里吸烟弄得一车烟味儿，他会为我解围，但又喜欢拿我砸挂，真是时好时坏，捉摸不透。
所以我说喜欢的时候可忐忑了，他万年恐男症，这两年有所缓解，就怕他疏远我、或者说我自作多情。
你知道最逗的是什么吗？他说年轻的时候跟男的待在一起就不自在，跟女生就特容易成为好朋友，他觉得自己特别重色轻友，后来才知道那是害羞。
可是他后来就放飞自我了，和别的男人闹得不像话，好像都不管我生不生气。好在我知道他在紧张什么，切，不就怕显得和我走太近嘛。别扭，让别人知道自己喜欢谁又不会没面子。你听过那首歌吗？‘越掩饰越深刻’，没有？哦……那，挺好的。
其实你有时间可以听听，我感觉还挺不错的，就搜这句歌词就行了。”
像其他喝醉酒和陌生人聊天的人一样，他最终还是不能幸免，掉入了长久的回忆。那时我很困了，基本上和现在一样困，要不是我看在他乡遇故知的份上，早就说我要回家了。我点头，听他唠叨下去。
“我说到哪里了？哦，他有点别扭，但是，但是我不在的时候往外倒情话一套一套的，让别人觉得跟他谈恋爱肯定特幸福。在家里就不是这样，不过也好，这样我就知道他忸怩地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有一次我俩差点玩脱了，好多人都看着呢，他出主意在床上玩，那来呀，谁怕谁，现实和表演还是分得清楚的。结果他先慌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他一慌我就觉得这是真的，就也很慌，结果玩游戏的时候就差点闭眼亲上去。幸亏……不过吧，没亲上去我也是不开心的，回去一看照片，真的就差那么一点了诶，我都快闭上眼了结果他看着我憋笑，你说这个家伙，多坏。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能理解，这样的被爱的感觉吗？”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我听到他用力的呼吸声。
“我就是想说，那段时间我们还是挺开心的。”终于，他继续说。
“其实他好多事情看得很明白，为人处世我不差的，但他能告诉你怎么活得诚实又不招人讨厌，啧啧，真是厉害了，就是打心底里就得善良你知道吧。
他善良啊，就喜欢那些个毛茸茸的东西，兔子啊、狗啊。不过不太喜欢猫，他觉得猫不近人。哎，30多岁的中年男子啊！喜欢兔子，你能想象到吗？我的头发在家就没顺过，非得被他揉得乱七八糟不可。”
他似乎想起什么，声音低了下去，然后叹口气轻轻说：“他其实挺容易心软……我留他一个人在家，他会哭吧……”
我想要提醒他，与其担心家里那个人，不如担心一下自己，一汪水已经在眼睛里滚了好几遭了，我一直在想它什么时候下来。
男人不说话了，剩下的分离可能是他不想说的，这么好的两个人为什么要分开呢？
“因为太爱了，所以要分开。”
“啊？”我吓一跳，难道是我不小心问了出来？
“我是说，因为我太喜欢他了，所以要分开。”他强调一遍，我更迷糊了，这么不合逻辑的情节不是只有言情小说或者青春期少女才会经历的吗？太爱了要分离是什么鬼？
“因为太爱了，所以我不能忍受如果有一天发现不爱了的蛛丝马迹，也不能忍受这样患得患失的自己。我生命中美好的东西总不能长久，所以看到他我就会觉得抓不住……抓不住的人，不如早放手。”
“大哥，你这样跟自己过不去真的好吗？”我不禁吐槽。
“挺好的呀，还能换几首伤心的情歌……这是我的饭碗。”他吸一口气，然后吸干了杯子里我给他倒的水。
“走吧，你一个小姑娘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我轻笑摇头，“我几乎每天都是自己回去，不过你要送我我也不介意。”
他拿起外套穿上，走出门我们才发现下雨了，雨不大，我说我去地铁口，他点头，说还好不远。“要是远的话还得打车……路上车少的话还得陪你淋雨……”他声音很小，不像是和我说话，我也就没接下来。
路上气氛沉默地有点尴尬，我心中面临道德的考验。我是不诚实的，我没有告诉你们，其实我认识这个人。我觉得我最好还是告诉他。
然后我紧了紧衣领，说我认识你。他笑笑，说好多人都认识我，我以为自己碰见了从不看电视电脑的人呢。他说今天的事情你不要告诉别人。奇怪了，他竟然那么容易相信别人，一点都不接受教训。
故事就要说完了，我说完这个故事其实是有点伤心的，因为我发现我记得关于他的许多事情，他长得这么好看，完全是我喜欢的类型。可是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完成了那多大事：找到喜欢的人、成为他的男朋友、再分手、最后还要忘不了他。
好了，我是没有希望了，还好上面都是编的。我跟他挥手道别的时候他看着地铁口的演唱会宣传立牌出神，我顺着他的目光过去，仔细看了看，说：“他瘦了好多。”
他点点头，“有点儿，”他声音哽咽，“人总是会变的。”
-----------------------
时间线混乱、逻辑线混乱，我笔下的薛老师独白就没有不矫情的时候，sigh。
这儿有个以前（也是半夜写的） 小段子，可能能当个关联篇？
-----------------------
今天奥的新文提醒了我，“爱是单向的，爱情是双向的”，相信爱却不相信爱情实际上是一种不自信，“因为太爱了所以要分开”也是，这是骨子里带来的还是因为种种经历难以说清，像是《暗涌》里的歌词“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都是一个意思，这是一种负性认知、一种不合理信念。怪不得，薛老师分手的理由不是没有逻辑，只是不是一般人的逻辑……也怪不得我会觉得这么熟悉。